江苏按察使石道安眉头微蹙,他是司法老吏,更习惯对罪证确凿者依律严惩,只不过薛淮的官阶虽低,却是天子亲自委任的查案钦差,当下拥有更大的话语权,于是他平和地说道:“薛钦差不妨细说。”
“首先,主犯必惩,首恶必究。”
薛淮展开一卷厚重的名册,徐徐道:“刘傅、郑博彦、白修、葛怀城四人作为四大豪族之首,长期与许观澜等人勾结,是操纵物价、私贩官盐、侵吞国税、鱼肉百姓的元凶,他们及各家参与核心决策的嫡系子侄,罪证昭然无可宽宥,当依《大燕律》严惩不贷,家产抄没充入国库!”
众人对此自无异议,石道安亦微微颔首,若不严惩首恶,不足以平民愤,不足以肃纲纪。
薛淮见状便继续说道:“对于各家协助参与、或知情不报但非核心骨干者,以及虽为家族中人但未直接卷入上述重罪者,则需以罚代刑并给与出路。”
在众人的注视中,薛淮话锋一转道:“此辈并非全无经营之才,若一律投入大狱或尽数流放,或使其家族数万仰食之佣工、伙计顿失生计,反生民乱。因此我的意见是强制分家析产,将四家过大的产业拆解分割给各房,轻罪之人需要缴纳巨额赎罪银,如此足够使其元气大伤,再无垄断之资本,但保留其基本产业运作能力,此举或能化害为利。”
“好一个化害为利!”
石道安终于忍不住开口,他捋着胡须微笑道:“薛钦差老成谋国,以赎罪罚金代替株连,既能充实国库,又不至彻底摧毁扬州商业根基。本官对此颇为认同,只是这般轻纵是否有损朝廷威严?那些族人虽非主犯,却也受惠于家族之不法巨利,未必干净!”
“臬台所言甚是。”
薛淮神色如常,从容道:“赎罪银绝非轻纵,而是严苛的经济惩戒与社会限制的结合,其数额将设定在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边缘,使其家族财富大幅缩水,世代积累的巨富顷刻崩塌,此痛远比徒刑更加深入骨髓。至于朝廷威严,薛某认为杀伐果断是威严,明正典刑是威严,而因时制宜、惩前毖后、重塑秩序、泽被民生,则是更高层次的威严。若一味株连导致商业瘫痪物价飞涨,百姓失所,这才是对朝廷最大的损害。”
石道安沉吟片刻,赞许道:“钦差高见,法理不外乎人情,更需顺应时事,如此处置确为良策。”
他当年和薛明章有不错的交情,如今和沈望更是至交,因此上次收到薛淮的求助信之后,他毫不犹豫伸出援手,但这不代表他对薛淮本人有多么认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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