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婉晴坐在石琼华院中临窗的绣墩上，茶烟袅袅，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。外头春寒未尽，院子里几株玉兰才冒了花苞，风吹过时枝条轻颤，像是也听见了这桩大事似的在发抖。
“你既已动手，便不能再退。”石琼华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，语气温柔却字字如刀，“现下不是你查不查的问题，是你若不查到底，别人就会拿这事反过来压你一头。纸自如今是营缮司郎中，又是太下信重之人，他们动不了他明面，便只能从你这儿撕口子。”
沈婉晴点头，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的缠枝莲纹，“我知道。可查得太狠，牵连太大；查得轻了，又落人口实。我原想着让宝山悄悄换了那批料，对外只说损耗，把事压下去??可转念一想，这哪是压得住的事？那些人敢换金丝楠木，就说明背后有恃无恐。他们吃准了咱们不敢深究，才敢如此猖狂。”
石琼华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眸光清亮，“那就别让他们如意。你要查，但不能由你自己出面查。得借势，借万岁爷的眼，借内务府的权，更要借那些原本想看你笑话的人的手，去打他们的脸。”
沈婉晴心头一震，抬眼看她：“你是说……引蛇出洞？”
“不止是引。”石琼华唇角微扬，笑意却不达眼底，“是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，争先恐后地跳。你不动声色把风放出去??就说工部发现木材有问题，已禀报尚书，正要递牌子请见万岁爷。不必说得太真，也不必说得太假，只要让消息传到凌普耳朵里就行。”
沈婉晴呼吸微滞，“你是要逼他们狗急跳墙？”
“对。”石琼华缓缓道，“凌普贪墨多年，根深蒂固，若非大乱，难动其根本。如今建王府这件差事，牵涉百万银两，多少双眼睛盯着？他手下那些人早就像饿狼一般扑在肉上啃。你一动那批货，他们必然慌。一旦慌了，就会互相推诿，就会有人想抢功灭迹，就会露出破绽。”
她顿了顿，声音更低了些：“更何况，这次不只是内务府的事。江南织造站、景德镇官窑、通州码头、漕运总督衙门……哪一个没伸手？你以为那十几根金丝楠木真是普通采买？那是有人特意挑出来给你看的‘好货’，就是要让你以为一切正常，等柱子立起来才发现芯子烂透了！到那时，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”
沈婉晴手指收紧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她忽然明白过来??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以次充好，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。对方根本不怕她发现，因为他们早已准备好替罪羊，也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：是工部验货不严，是营缮司监管失职，是纸自急于求成疏于核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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